福建省福州市上蒲岭村,位置偏僻,房租便宜,很多来自河南、安徽、贵州等省份务工人员住在这里,他们大多以拾荒、擦皮鞋、卖气球为生,也有几户人家上街乞讨。
但是,这个村庄被莫名冠以“乞丐村”知名,亲生母亲被质疑为人贩子、老奶奶带孙子被当作乞丐村佐证……
村里的本地人评价这些外来人员说:这些务工人员都是弱势人群,都有自己的工作,有自己的生活,有自己的自尊……
本网记者郭宏鹏刘百军
本网实习生范传贵
杨阿夭走了,带着一个不满4岁的儿子、两个前来过寒假的女儿,连同那个乞讨用的不锈钢碗,离开了福建省福州市。这一天是2011年2月14日,农历正月十二,情人节。
在丈夫身故一年之后,冲着福建的冬天比贵州老家温暖,杨阿夭抛下4个正在上学的女儿,背着儿子,来到福州市。如今,“偌大一个城市几乎已摆不下她一只破碗”,她的心彻底寒了。
心寒的不止是杨阿夭一个人。在福州市岳峰镇鹤林村蒲岭自然村———一个在几天前被扣上“乞丐村”帽子的村庄,村里的许多人正在为接下来的生计发愁。
“随手拍照,解救乞讨儿童”,连日来,这场轰轰烈烈的“微博打拐”不断演化升级。然而,在其背后,一群以乞讨为生存保障的公民,却感到“自尊受伤了”;更有许多以拾荒、擦鞋、卖气球等为业的低收入者被误伤,以致生计难保。
卖气球妇女牵出“乞丐村”
2月10日下午,杨小娟(化名)的丈夫早早地就收工回家了,她像往常一样,带上简易装备,牵着大儿子,走向鹤林公交站。“小的背着重,所以一般要等我老公回来带一个,我才出发”。
杨小娟是要去福州市区卖气球。2010年11月,老家贵州的稻子刚刚收割完,杨小娟就和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福州讨生活。“老公当搬运工一天能挣四五十元,我卖气球一天也能卖20来元。”杨小娟告诉《法制日报》记者,赚钱是为了回贵州老家供孩子上学。不过,她不知道的是,她早已被福州市一家致力寻子服务的公益组织盯上,因为她两次带着不同的孩子上街卖气球,而且时常打骂孩子。
已是深夜11时,因为公交车已经停开,杨小娟拖着疲惫的身子,拉着又困又饿的儿子,一路走回位于福州市三环外的蒲岭村。两名寻子志愿者紧跟在她身后。
刚到村口,杨小娟发现有人跟踪,于是上前与他们理论。志愿者们质疑杨小娟牵的孩子不是她亲生的,要求她出示出生证明或户口簿。杨小娟拿不出来,只能带着志愿者们进村证实。
然而,这样也未能取得志愿者们的信任,他们报了警。与此同时,其他两名卖唱儿童也被人跟踪。这个山脚下的破落小村庄,因其居住着大量外来人员,且主要从事拾荒、擦鞋、卖气球等低收入行业,又多有两个以上孩子,立刻被关注。
两天后,蒲岭村被冠以“乞丐村”、“乞丐部落”之名见诸福州当地媒体和网络,并附有多张图片。
“他们有生活有自尊”
2月14日上午,《法制日报》记者来到蒲岭村。村民老林一边推着自行车,一边不断地回头看记者。记者上前搭讪,老林获知身份后情绪异常激动,拉着记者往村里走,说:“来,要给我们村子正名啊。”
据老林介绍,蒲岭村被铁路和三环路分成上、中、下3部分。山脚下这块叫上蒲岭村,因为位置偏僻,房租便宜,且山上有柴可捡来烧,因此住了很多来自河南、安徽、贵州等省份务工人员,大多以拾荒、擦皮鞋、卖气球为生,也有几户人家上街乞讨。
“这几天几乎要把我们这个小村子闹翻了。”老林告诉记者,自打村子被曝光后,福州市公安局岳峰派出所即派出社区民警,联合村干部一起,对租住在该村的所有外来人员进行排查。排查中,警方发现村里20多个外来孩子没有相应的身份证明,于是决定对这些孩子与父母做DNA鉴定。
28岁的安徽女子胡静静听说有记者来采访,从丈夫开的修车厂里赶了回来。几天前,她的女儿在家玩耍时被人拍照上网,为此她丈夫至今还在和婆婆闹矛盾。“我们都是正常的家庭,幸福美满,丈夫自己开厂,我也在服装厂上班,公公婆婆专职在家带小孩,怎么会是乞丐?现在网上到处都是,邻居看了议论纷纷,老家人要知道了更会嘲笑我们。”
和胡静静一样遭遇的还有另外两户人家。64岁的张翠兰甚至因此气出一场病来,拿着刚刚做出来的CT片要记者“主持公道”。
“他们都是弱势人群,都有自己的工作,有自己的生活,有自己的自尊,辛辛苦苦地赚钱,不能这么欺负他们。”老林自称是热心肠,虽然是福州本地人,但实在看不过去。
经记者与福州市公安局岳峰镇派出所民警证实,蒲岭村20余名儿童的DNA鉴定结果显示,他们均为亲生父母所带,并非被拐儿童。尽管如此,这个“乞丐村”的伤痕仍难以抚平。
乞讨者不知出路何在
杨阿夭是记者在采访时遇到的唯一一个乞讨者。今天上午9时,她选择了带着孩子离开。
2009年11月,她的丈夫因相继患上了肾结石、尿毒症、肺炎不幸去世,留下40岁出头的她和5个孩子。在贵州老家,6个人吃饭,却只有她逝去的丈夫一个人有田地,苦撑1年后,杨阿夭带着3岁多的儿子来到福州,经老乡介绍住进了蒲岭村。开始时,她以擦鞋为生,但要养活5个孩子,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,难以支撑。
不久后,杨阿夭带着孩子上街乞讨。据其弟妹介绍,由于杨阿夭没文化,且身子不灵活,乞讨时只是在面前摆个碗,不住地向行人磕头。因为这样无法照顾儿子,她有时便将儿子放在地上睡。
“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呢?”记者问杨阿夭的弟妹。
“不知道。我们都不知道。”她拨着手指把头埋下去。杨丽花,这个刚满28岁的女子,有着和她嫂子一样的命运———丈夫患了传染性疾病卧于贵州老家,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被传染,她从贵州买了一个能够背着走的音响,不远千里来到福州,以卖唱为生。
“初中毕业,读书的时候就爱唱,现在只能靠这个生活。孩子没人帮忙带,出去的时候只能自己带着。”到福州才3个月的杨丽花,每天平均只有约30元的收入,只能维持基本生活和丈夫的医药费,至今仍欠着房东几百元的房租。
这是上蒲岭村里难得热闹的几个白天,但这种热闹背后,却掩藏着杨丽花、杨小娟们焦躁无比的心。“前几天是出不去,这几天是不敢出去,怕连累孩子,连累房东。这样下去,真不知靠什么生活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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